WORDS：吳至歪
王家衛澤東電影公司的合夥人，是拍過不少商業賣座片的導演劉鎮偉，他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作品該當是周星馳的《大話西遊》(東西遊記)系列。劉鎮偉說很多人不能理解為什麼分明作品風格與取向天差地別，兩人於公於私怎能成為事業上的夥伴與私底下的莫逆，劉鎮偉既像是詭辯、又頭頭是道的直言：「我們兩個理當很合得來、是最佳拍檔，你知道的吧？我們一個負責拿獎、一個拿獎金呀！」，由於王家衛的電影在香港賣座向來不優，迄今也僅有處子作《旺角卡門》在港票房賣破千萬港幣。拿獎金的劉鎮偉撐起澤東公司的營運，事實上《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的成因即是由於王家衛拍攝《東邪西毒》，不但預算超支並遠遠超出預定製作時間，在出資人施加的壓力下(歐陽鋒在風沙中的劇情，幾個月後出資者來盯場，還是在演那一齣)，由原班人馬參與拍攝，分成日夜同時進行拍攝、王家衛亦出馬監製。《東邪西毒》整部片纏綿而嚴肅、《射鵰英雄傳之東成西就》則全然的胡搞瞎搞地戲謔，據傳演員當時演到快要精神分裂起笑。至於劉鎮偉口中拿獎的那一位，自然便是替自家公司與香港電影揚眉吐氣的王家衛。王家衛1997年的《春光乍洩》(Happy Together,1997)，找來他的繆思梁朝偉搭檔張國榮，憑藉本片摘下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一舉奠定其大師地位，打開其國際知名度。
劇情描述黎耀輝 (梁朝偉)與何寶榮 (張國榮)是一對同志愛侶，他們從香港來到阿根廷，緣由是某一日，何寶榮買了一盞燈，燈罩上是伊瓜蘇大瀑布的圖案，心生嚮往的兩人於是決定連袂前往伊瓜蘇瀑布。殊不知，旅程才甫上路不久，便因為迷路而一言不和而起口角，連帶使得瀑布之旅作罷，口頭禪是「不如我們從頭來過的」何寶榮主動向黎耀輝提議兩人暫且分開。
分道揚鑣後兩人都恰巧均選擇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生活，當非法勞工籌措旅費。黎耀輝在探戈酒吧看門侍者意外與夜夜笙歌的何寶榮重逢、看到他跟金髮碧眼的外國男子打的火熱，二人的關係自然依然僵硬對峙。一次，黎耀輝向何寶榮埋怨感情狀態，何寶榮為討黎耀輝歡心、偷了一隻手錶送給黎耀輝，遭人暴打，負傷的他踉蹌著來到黎耀輝的住處......黎耀輝在何寶榮受傷休養期間、將他照顧到無微不至，卻也將他的護照偷偷扣留。等傷一好，何寶榮似乎難忘懷杯觥交錯、紙醉金迷的夜生活，兩人的關係因而針鋒相對。黎耀輝在中國餐館打工時，認識臺灣來的小張 (張震飾)，小張百無禁忌的聊著自己的事情、說他的夢想是籌錢前往『世界盡頭』(the end of the world) ─ 阿根廷最南端的火地島 (Tierra del Fuego)，黎耀輝不知不覺地日益滋長情愫…
《春光乍洩》，是王家衛少數背景在異地(阿根庭的布宜諾斯艾利斯)拍攝、主要場景不在香港取景的電影 。片子一開始便開宗明義，映入眼簾的是阿根廷北部伊瓜蘇大瀑布 (Iguazu Falls) 的特寫。王家衛風格化的執導與對美術佈景設計的錙銖必較、攝影師杜可風的高度濾光技巧，電影裡霓虹閃閃流洩、對照著「過於喧囂的孤獨」地異鄉人式孤絕靜默。
從阿根廷的異鄉之旅，是從一個燈罩上的瀑布開啟，並以此為軸發展事件，可以看出王家衛對物件的利用有多麼心嚮往之、將物件作為電影角色的情感聯繫，也無怪乎曾表述自己是村上迷的王家衛、被評斷「王家衛深受村上春樹早期作品影響」的說法不絕於耳，內在精神姑且不談，但就電影的氛圍來說，王家衛的電影總有在「大城市裡浮誇亮麗中地荒蕪幽深」的冷硬派小說的神韻。口白的貫穿、快速流動的首都景致、跑步時的手提攝影、少對話突顯異鄉人的「喪語」、急促地數字話語剪接了兩個鏡位、連屠宰場的血水都有「特寫」、每個畫面格放皆能擷取當劇照(就拿電話亭來說好了，粉紅色字、青蘋果綠的頂部、亮藍色電話、黑黃的斑駁牆壁，各種色塊繽紛並置)，王家衛的電影語言當真是獨樹一格。
撇開技術面，誠然王家衛的電影劇情通常不會連成「線」、縱有支線也不會複雜到「盤根錯節」的地步，較像是片斷的拼貼，然而蘊含的感情肌理亦頗有看頭。低限主義式的精簡台詞，讓觀眾更能專注在兩人妙趣橫生的相處點滴、情趣就跟異性戀愛侶沒什麼兩樣(頂多就是看對眼時，發展成性關係「效率」100。)
張因偷手錶被海K，梁幫張細心擦澡，晚上一人睡沙發、一人睡床，張就非得要壓在梁身上疊羅漢，趣味盎然的是，一日下班回家，床跟沙發被合併在一起，梁：「我真的警告你，別再亂搞了！」；當梁發燒而動彈不得時還被張挖起來，傻眼地怒指大吼：「你問一下你自己，我病成這樣，還要煮飯給妳吃！」，但下個鏡還是見他裹著毛毯在廚房忙著料理，愛意不言可喻。不過我最喜歡的橋段是，有日梁發現張會在夜裡穿靚裝出門，張說：「我只是出門買菸。」，梁索性買了好幾條菸回來，理由是"不需要每晚找整條街買菸"，張勃然大怒將菸灑的遍地開花，梁吃醋又不敢明說的愛在心裡口難開脾性、梁宛如任姓小女孩的性格同時表露無遺。
小張的的話也洋溢著王家衛式的邏輯奇趣。由於小張小時後眼睛看不到、長大才花很多錢治好，但用「聽」的習慣已然養成。
小張：「有時候我覺得耳朵比眼睛還要重要，很多東西用耳朵聽比眼睛看好。
就好像一個人很不開心可是裝的很開心，可是聲音就裝不了啊，仔細一聽就知道了嘛！」，等到存夠錢要跟在餐廳唯一的朋友告別，他不是拿出相機拍照紀錄，而是拿出卡式錄音機錄音。對於回憶的看重、以及關於回憶的保存法，也是看王家衛電影，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
P.S 1.電影裡美到令人屏息的不是伊瓜蘇大瀑布、而是金黃色光芒充盈的踢足球巷道！
2. 片尾絢麗的震動高速捷運，本來讓人詬病疑慮的六張黎至科技大樓捷運大轉彎也入鏡！(我在20歲前的時間都住在科技大樓附近，看到畫面格外欣喜！)
《春光乍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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