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S：吳至歪
北野武，以相聲演員的身分出道，受到歡迎。他還在電視和廣播中出演搞笑節目、短劇和猜謎活動，參加電影和電視劇的拍攝，就連廣告片也能看到他的身分。1983年，北野武在大島渚作品《戰場上的快樂聖誕》飾演二次大戰時日軍戰俘營的軍官，獲得了關注與得到莫大的迴響。1989，一個全新契機產生了。一個已定案的電影企劃案，本來敲定日本已故的代表性導演深作欣二執導，不知何故，深作欣二打退堂鼓，早先接下男主角的北野武，在演藝方面累積一定經驗與名望的他，水到渠成地接下導筒。於是乎《凶暴之男》(Violent Cop,1989)以石破天驚之勢誕生了，相信日本業界、評論家、影視支持者都料想的到北野武有實力不足為奇，卻萬萬設想不到已耕耘許久的北野武，初執導筒絲毫不見生澀，初試啼聲便大鳴大放、技驚四座，一舉奠定他獨樹一格的極致暴力美學風格。
故事介紹：涼介是一個狂放不羈、桀傲不馴的刑警，每逢刑案必率先發難地衝鋒陷陣、抓到自己認定的犯人也必用暴力將犯人屈打成招，儘管也因此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新任上級對他這種蠻橫而狂暴的行事風格敬而遠之、並視為頭痛人物，只有一個同事好友岩城會親近他與關照他有精神障礙的年輕妹妹。在查緝一起重大毒品案追溯源頭時，他與循規蹈矩的菜鳥刑警菊池意外發現他的好友岩城也牽涉其中，而岩城在與北野武在餐廳詳談後，在橋下上吊身亡，一口咬定好友是被害死的涼介怒火攻心，即使冒著被追殺的風險依然打定主意要替好友報仇、幹掉黑幫老大仁藤，未料黑幫老大有個以殺人為樂、護主心切的瘋狂殺手心腹清宏…他就像是涼介踏上復仇之路的一堵高牆…面對來勢洶洶的勁敵，涼介真的能在這場復仇血戰中脫穎而出嗎？
北野武在第一部作品便迅速建立他鮮明的風格，可見其日後作品的雛型。比方喜愛像拍人物的靜止鏡頭與走路、絕不拖沓地俐落暴力場面、對大海充滿憧憬(雖說沒出現真正的大海，但涼介之妹對話裡有提到)。1994年，一場未戴安全帽的摩托車車禍，導致他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由於嚴重的傷勢進行面部手術，但手術後右邊的臉便麻痺了，相信甫接觸他電影的觀眾，很難不對他半邊僵掉的的面部表情和獨特的眨眼有所疑惑。據悉他曾說這是一樁「不成功的自殺」。拍《凶暴之男》1947年生的北野武已年過40，正值壯年、車禍受傷前的他，演技其實跟如今並無多大殊異，靠的就是他難以忽視的強烈存在感，相信這絕對是與生俱來、歷練後又更加發酵地演員魅力。香港大導王家衛形容北野武的演技與電影煞是精準，以下節錄兩小段：「在我最早接觸到《兇暴的男人》時，演員身分的北野先生就很讓我感到驚訝，因為他的存在感實在是太突出了。從那之後的《奏鳴曲》起，我就開始注意起導演身分的北野武。從頭到尾，北野武在我心中的形像是個只要人往旁一站，就能被編成一個故事的人。真希望他有天能在我的電影裏佔上一角。什麼?你問我在哪種電影裏?當然是黑道片了(笑) 。我出國的時候不常到觀光客聚集的地方，反而喜歡在普普通通的小巷子裏鑽來鑽去，北野武先生的作品正好給了我這種在日本的小巷子裏鑽來鑽去，從內側觀察到日本生活百態的印象。」。
冷調幽默的對話與場景作為調劑運用也令我數度會心一笑、讓看過絕大多數北野武作品的我倍感親切。當菜鳥警察問涼介是如何成為警察的，他的回答是：被挖掘的。而當菜鳥刑警與北野武與兩位同仁要圍捕被謀殺毒販的毒蟲顧客時，配合的刑警語帶挑釁地說：「一隻雛鳥與一個刑警。」，北野武氣急敗壞的追問：「一個警察跟什麼？」「一隻鳥。」，這時候菜鳥刑警為了緩頰搭腔︰「他指的是我啦！」，下面這句台詞可絕了：「當然。除了指你還能指誰。」，這堪稱是我看過最有趣的鬼打牆。而在追捕的過程中，北野武開車撞毒蟲，菜鳥刑警不解高聲質問：「你為什麼開車撞他，他會可能會死！」，下一秒毒蟲再度舉起球棒擊碎車窗，北野武先罵道：「笨蛋！他像是死的樣子嗎？你這王八蛋！」，而後倒車再接再厲地撞人。在舞廳的笑點更是讓我急凍兩秒後笑到岔氣。菜鳥警問北野武：「開車撞人的檢討寫好了嗎？」、北野武回：「對，用你的名字。」，在得到「不是吧！？」的傻眼反應後，北野武咧嘴露齒冷笑，這是北野武迷再熟吸不過的場景了。更極盡荒誕戲謔之能事的莫過於當好友公祭時，菜鳥警竟在野草蔓生處練習揮杆姿勢，脫離黑色幽默的範疇，而是不折不扣地死亡幽默啊！
電影距今已然22年，但如今看來調度與運鏡依舊皆頗有其可觀之處，沒有飛車高速追逐與激烈駁火，憑藉雙腳奔跑的巷道追兇場面，縱使不是一鏡到底，但俐落的剪接所形塑的氛圍令人大呼過癮。舞廳廁所的場景，當北野武要向口風緊的混混套出毒品上線時，猜猜他連呼了幾個巴掌才逼出話來？我特地倒轉細看，不誇張，連珠炮般的共17個響巴掌！直白卻又夠來勁！堪稱是電影的經典一幕。而後清宏在民房頂樓跟下線算帳時，被狂扁痛毆的下線用手抓住頂樓邊緣抵死不放手之後，清宏拿出小刀割他的手來迫使他得放手墜樓，少少的出血，但卻具體感受到那種滲入骨髓、申不見底地恐懼，連自己身上彷彿都出現了疼痛感。至於北野武遭襲擊，以手握刀，刀直插入手掌，拔出刀後又被猛踹受傷手掌時，我更是一度按下暫停鍵調整急促地呼吸！
險峻又充滿酷勁的台詞也是電影的一大亮點，當北野武被一個混混威嚇：「你是清宏下一個目標！」，他露出日後成為招牌的笑容，從容不迫地說：「那也是在你之後啊！蠢蛋！」。
在電影最後高潮，北野武幹掉黑道大哥後，準備殺往清宏巢穴正面對決前，清宏臉正向觀眾替槍上膛，面無表情地對背後三名輪姦北野武小妹的小弟說：「他的哥哥要來了，他會殺了你們。你們強姦了她，一個人都跑不掉，如果你們敢跑，我會殺了你們。無論如何，你們都死定了！」，北野武無堅不摧的演員存在感與身為菜鳥導演的調度無疑是居功厥偉，然而野澤尚的劇本亦功不可沒，這百分之百是我看過為數眾多的黑幫片中、最為印象深刻的經典台詞！(有趣的是一個三個小弟中，一位聽到這破力發言嚇到哭了出來、一位面部歪曲想反抗被擊斃，而最後差點從大門逃出，卻被甫來乍到的北野武收拾掉的，是日後成為固定北野武固定班底的寺島進。)，結尾決鬥北野武的身軀與臉龐隱沒在闇黑，拿槍直直走向清宏與之互射十足硬派，被二把手伏擊後，將燈全開又旋即關上，明滅之間北野武身上彷彿被一注聚光燈所籠罩，構圖與意象令人咀嚼玩味。
《凶暴之男》將黑白兩道黑幕與亂象無一不包的赤裸裸呈現、每分每秒皆足教觀眾屏息：陳腐自利的長官、暗渡陳倉與黑道勾結的刑警、吃案、栽贓犯人、刑警用暴力虐待犯人、黑社會用施打毒品控制女人當性奴、黑槍買賣。擔綱配樂的久米大作管樂小調音樂飄蕩著淒迷醉人的藍調氣味、貫穿坐立難安大鼓節奏；劇本家兼小說家野澤尚的劇本更近乎臻至天衣無縫的地步(遺憾的是，他於2004年在事務所內上吊自殺、得年僅44歲)。
在日後亞洲與美國的電影中：如1992年的《霸道橫行》(結局的場景與手法近似)、《震撼教育》(兩位紅花綠葉刑警的性格配置)、2003年的《原罪犯》(調度運鏡)、2005年的《殺人回憶》(巷道奔跑追兇與兇手擦身而過)，固然我不可能清楚上述電影的各知名導演究竟有沒有看過《凶暴之男》，但可以確切的說，《凶暴之男》揉合了上述電影的元素。北野武出道作就是日後聞名國際的黑幫片，私心認為，《凶暴之男》也是他所有黑幫片中涵蓋與探究層面最廣的。本來我不解為何明明拍的不俗的《極惡非道》，會慘遭評論家排山倒海地唱衰北野武只剩狗尾續貂的餘力(撇除大賣近30億的《盲劍俠》，《極惡非道》在日本7億五千萬的票房成績，以北野武的電影作品票房來說也算名列前矛。)，在我看完《凶暴之男》多少心裡有譜。原來是他最為精采萬分的黑幫片早就拍出來了，便是第一部作品即已達入化之境的《凶暴之男》。
《凶暴之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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