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A Brighter Summer Day/楊德昌Edward Yang 

變與不變間的擺盪少年/WORDS:無字歪

楊德昌導演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A Brighter Summer Day,1991),是1991年的作品,距今剛好25年,直到今年的11/11(真是好日子,也有向楊導《一一 》致意到),中影將4小時完整版重返院線,才得以一見這部久仰其名、卻始終不識廬山真面目的大作風采。劇本的初稿早在1986年就與小野一同完成,可見至少從構思直到上映,至少醞釀五年以上的時間。另外一提,本片的靈感來源來自於1961年16歲青年茅武在牯嶺街犯下的兇案(導演與凶手同屆不同班)。

 

小四(張震)從片場擅自取走一個大手電筒,光線代表著希望、亦猶如對外在世界的探索,晃蕩的光線不單純是惡搞「泡Miss、打Kiss」的同學,而是想照亮漫無邊際的荒蕪與黑暗—存在於片場旁的學校。在台灣只問成績的學校教育,初二初三的慘綠少年,只能由下往上仰望師長、服膺體制;在片場卻是隱身在高處向下俯視,任憑想像力馳騁。電影在甫開場不久,就透過小貓王之口,對著想威脅配合作弊、鬧事的滑頭揭示其摯友小四的性格:「不要看他是好學生,你要跟他搞他跟你玩真的。」。某種程度來說,這對後來小四的轉變和不可預測性,埋下了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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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四文靜的外表下、毋寧有顆燥熱的心。電影的一個道德抉擇的場景教人難忘(我想起了杜斯妥也夫斯基的《罪與罰》),雜貨舖老闆曾對小四與父親出言不遜,小四本拿著塊磚頭想尋仇,殊不知喝得醉醺醺的雜貨老闆掉進水溝,小四又飛奔而去將他救起。「是神?是魔?」就在一念之間,小四的尋仇像是思考後下的決定,反倒是以德報怨的救人義舉,看起來像是衝動後的自然反射。這一場戲,我覺得形塑性格複雜性至為關鍵,假若老闆沒有落水,小四不過就是一個準備摸黑攻擊的憤怒屁孩,但陰錯陽差下,卻成了不計私怨的熱血少年,更印證了人的不可預測性,將觀眾也概括進來這道德的選擇題—「是你的話,會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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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電影最後的高潮戲,小四對著小明悲憤交集地說:

「小明,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可是我都不在乎啊!因為我知道,只有我能幫你。我是你現在唯一的希望了。這就是為什麼你還忘不了 Honey。因為現在,我就是 Honey。」

 小明對小四說:

「你的意思是,你要幫助我來改變我是不是?你怎麼跟別人一樣啊?我看錯你了。你跟那些人一樣,對我好就是要跟我交換我對你的感情。這樣你就安全了是不是?你太自私了。要改變我?我就跟這個世界一樣,這個世界是不會變的!」

 

小明的話說來鏗鏘有力又具記憶點,連電影宣傳都節錄其中台詞,但如果單就小明說的話字面脈絡來解讀,小四被形容得像是帶有顛覆與改變他人的企圖心,但魔鬼藏在細節裡,我認為小四的話才是關鍵,話語所傳達的訊息隱隱透露出是希望「一切事情沒有改變的、回到原樣都無妨」,甚至寧可當初不要認識小明、希望小明回到和Honey好好在一起時的樣子!

 

人與人間的分合與悲歡變幻莫測,小四顯然已經迷失自己所站立的方位和座標—他希望父親不要變,第一次從訓導處接他回來,父親要他學著不要為了沒做過的事情而道歉,他內心想必是為如此有原則的父親而感到自豪(還被妻子嘲弄:人家去學校是大事化小、你去學校是反被記過。)。然而,去過警備總部的父親變了,變得畏怯,第二次從訓導處一起回家時,還需要靠兒子安慰:「被退學就算了,會考回日間部。」。小公園幫的昔日老大Honey變了,從一個有情懷、可以景仰的人成了車下亡魂。小馬變了,從對方口中唯一的朋友成了搶自己女友的人;不變的剩下可以典當的手錶、拍一下才會發出聲音的收音機。

 

表面上是以男性為主體的電影,但電影的男性無一不受女性所影響情感、牽動著行為,這片中有這麼多教觀眾印象深刻的男性/男孩角色,有醫生、有學生,但光是小翠跟小明便足以攪亂一池春水所以事實上隱性的主體是女性,沒有小翠跟小明的存在,這部電影是無法成立的。

 

故事的結尾,收在小四母親在屋外悵然地拿起、看著建中制服,收音機傳來金榜題名的唱名聲,反諷的意味十足。平心而論,如果收在小貓王想要轉交描述貓王回信的錄音帶給獄中的小四,其相濡以沫的情誼,我覺得得更為動人。(被順手丟掉的錄音帶就像逝去的、無人聞問的青春。)。

 

小貓王在片中是最討人喜歡的角色應該是毫無異議的,除了會唱熱門的西洋金曲、有義氣、常常語不驚人死不休講出跟他萌萌模樣反差的話,更重要的一點是—

 

 至始至終,小貓王是沒有變的。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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