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背影下影子的哀傷/WORDS：無字歪
黑澤明導演的《影武者》(Kagemusha,1980)榮獲坎城影展金棕櫚獎並提名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替身粉絲」東方有江戶川亂步，西方有莎士比亞，以替身作為題材的故事更可以說是恆河沙數，然而《影武者》並非空中閣樓式的故事、而是架構在「有所本」的史實基礎上，依然可以教我看得饒富興味。
十六世紀的日本是風起雲湧、豪傑輩出的戰國時代，「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力抗織田信長與德川家康聯軍。武田信玄的弟弟信廉充當信玄的「影武者」多年，但畢竟只能瞞過敵軍、瞞不過朝夕相處的「自己人」法眼。在刑場上，信廉覓得一個將被處死的竊賊，無論是長相與聲音都酷似信玄。信玄遭到敵軍小卒火繩槍的狙擊，臨死前他告訴得力部屬們「三年內，死訊都得秘而不宣」的遺囑，於是乎在別無選擇之下，一介竊賊得趕鴨子上架扮演起信玄，在日漸「入戲」的過程中，與信玄之孫、未來繼承人的信勝培養出真切的祖孫情…
《影武者》是黑澤明第一部彩色電影，全片的色彩與造型既壯麗又充滿美學上的細節，不過我比較好奇的部分是，黑澤明大可以大量使用身歷其境的第一人稱視角、藉此營造「劉姥姥入大觀園」的氛圍來述說這個故事，但或許是避免落入耽溺的窠臼，因此除了「影武者」的夢境外，大抵上來說，還是用一個站著故事外側、全知觀點的「說書人敘事」。竊賊從開始的抗拒與惶惶不安、中期的進入角色因應突發狀抗，最後「影子」更與「真實」恍若融為一體；「影武者」的為難之處，莫過於「三年的有效期限」，期限一到真身死亡的訊息一旦昭告天下，豈有影子存在的意義？想當然耳被棄如敝屣是可以想見的下場。
在看這部片的過程中，我數度停下來查維基百科，只為了要弄清楚武田一族的脈絡，畢竟我對日本戰國時代的認識是孤陋寡聞的，停留在打過光榮的戰國無雙系列電玩、讀過司馬遼太郎的歷史小說的小兒科程度。就本質上，本片最有「虛無感」的角色，反倒不是竊賊影武者，而是信玄的兒子武田勝賴。勝賴分明是戰功彪炳的猛將(織田信長更給予他「武勇更勝信玄」的讚譽)，何以家督繼承人選擇勝賴之子的信勝呢？原因在於勝賴的母親是信玄的手下敗將諏訪賴重的女兒，以至於信玄對勝賴始終有種若即若離、無以名狀的微妙情結，縱使重用他，有生之年卻不曾把他當成兒子、而是當成家臣般的對待，對於信玄而言，勝賴不也彷彿影武者般的存在？這在本片中亦有所著墨，反倒成了我看本片最意想不到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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