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s:大亨
空氣中永遠瀰漫著一股潮濕的味道.這裡是---雨都
不論是春,夏,秋,冬
無時無刻下著雨
這裡就是這麼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的城市
以孤傲的姿態存在著
如此而已.


而我
就是在這麼一個地方生長,茁壯,
甚至可以說是在老化著


每天下班回家
有百分之80的人
都需要坐地鐵
因為這裡的汽車
一年至少會因泡水問題而報廢一半
地鐵雖然被如此需要著
但漏水的問題卻像每個老人的漏尿問題般得不到改善
儘管這比喻聽起來很糟糕
但事實就是如此
漏水多寡很自然的就是視當天的雨量多寡而定
碰到雨量多的時候
甚至水會淹高超過膝蓋
只能以詭異彆扭的姿態行走著
那景象如同幼兒拿著五彩的筆隨意塗鴉一般
形成一幅難堪而凌亂的畫
也因為地鐵每天總是淹水
人們總是一臉煩躁
而且帶著冷漠的表情
彷彿機械一樣的死板板
就算看到三三兩兩的人群聚集
也是用帶著毫無情緒音調在對話著
有時候坐地鐵靠著車廂
不經意碰觸到車廂的金屬
那些微的冰涼甚至超過了人們傳遞出來的溫度
大部分人都是在這下著雨的冷漠都市
冷漠的存活著
出生,老去,死亡
都接受了這樣的宿命
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
但那總會讓我覺得窩囊


在這裡人們大部分的娛樂
大概就是看看電影或者娛樂節目吧
不過不知道雨是不是會一點一滴摧毀人的喜劇天份
還是雨會使得人的官能感受有所退化
這裡的電影和電視節目
對我來說
可以說是極端地沉悶
固然可以看的出畫面中的人們
想要搞點無厘頭地把戲惹人發笑
如同是穿在身上被雨淋的濕透的衣服般
難以忍受卻又甩不開
但儘管如此
無趣的節目跟電影一天天撥著
無趣的人們卻還是一天天按時收看著


比起大多數人的生活
我的生活可以稱的上有趣了
雖然我的正職也只不過是一間普通公司的普通職員
但我的另外一個身份
是搖滾樂團的主唱
我們有一小群固定的歌迷的
不過還不算得上是極具人氣的樂團
所以表演時間
並不是在觀眾最多的週五或週六的夜晚
而是在每個週三的晚上
會到這裡唯一的LIVE HOUSE---”FIRE”去做一個小時的表演
樂團的曲風是SAD CORE
這裡知名的音樂雜誌”颶風”
形容我們的曲風
“一種哀傷的情緒總是在歌曲中飄散著,那飄散的無形的憂鬱煙霧會漸漸散出了歌曲當中,如同握緊的有形拳頭般重重擊在聽者的胸口”
當我看到這篇對我們歌曲的評論時
連我都覺得那”颶風”雜誌的編輯太過鬼扯蛋
但老實說
我還真喜歡他們的那套鬼扯蛋說詞
還把那雜誌那第55頁的鬼扯蛋介紹
剪下來貼在我家的牆壁上


我最喜歡的歌手則是麥斯米蘭
會能接觸的到這來自德國的歌手
還該感謝我們樂團的吉他手
他是個十足的叛逆份子
就像是你在80's的重金屬狂潮中
長髮,蓄鬍
而他的外表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
他有著歪斜的鼻樑
不過配在他的臉上
卻有著不對稱的奇異病態美感
他的女人一個禮拜就換一個
我們樂團每周日固定練團
我跟他練團半年的時間當中
我已經看過他帶24個女人來練團了
喔不…或許是25個
因為有個禮拜他左右手各抱了一個
不過他確實有是個狠角色
在這封閉的城市當中
存在著一些走私者
而他總有些門路取得那未知世界的好東西


我的生活形式確實跟這裡大部分的人比較起來
是稍稍的有變化性的
也有一些朋友羨慕著我的生活
但荒謬的是
我只不過是在每個禮拜三
在九點~十點的一個小時當中
短暫地佔有著愉悅
時間一到
愉悅離我而去
到了下個禮拜三
再短暫的佔有
一再重複著
說穿了
也只不過是一個禮拜當中
擁有六十分鐘的的愉悅罷了


而我擁有的寂寞
卻是由數不盡的六十分鐘所堆疊而成的


除了稍有變化的星期三的那一小時
我最大的興趣
大概就是待在家中抽煙了
點燃香菸
看著微弱的火光
看著煙灰的掉落
看著飄出的煙霧
如此一根根的抽著
在抽煙的時刻
總會感覺到我與那家中透明玻璃外那雨都
是沒有絲毫關聯的
彷彿是隔絕存在於另一個空間的
我所在的空間是清晰的
而透明玻璃外的雨都則是模糊失焦的
暫時逃脫了暴雨的控制的時刻
總會平息我的焦慮
直到雨從細針轉成了巨大的鎚子
拍打著透明玻璃發出了聲響
"碰!"
瞬間把我所身處的空間給敲碎
我與雨都那斷掉的聯繫又重新接起


其實七年前的我個性不是這個樣子
直到遇到了那個人之後.....


在我十七歲的時候
她分配在跟我同一班
她是個溫柔而且有氣質的高雅女孩
每當抽籤換座位時
我總是想辦法用威脅或是利誘
換在她的前後或左右
這樣的生活
維持了整整兩年


也由於我就陰魂不散地跟了她兩年
我們倆彼此也常常談天
我們最常談論的話題
應該就是雨都外未知的世界了
這或許是我引起的
因為我總是以有點激動口氣
說著"這種沉悶的地方,實在待不下去!"
"好想到外面的世界啊!"
諸如此類的話
而她總是用著一雙明亮到足以照亮這陰沉都市的雙眼
平靜地看著我
說著
"其實雨都的生活也不錯了!我最喜歡下著細細的毛毛雨的天氣"
"這裡才是我的歸屬"
我甚至開玩笑的稱她"雨的女孩"
後來
我才從她最好的朋友輾轉得知
原來她處在一個問題家庭
只要是暴雨的時候
她父親的躁鬱症就會發作
甚至會打她的母親
而只要是下著細雨的日子
她父親的病症就不會發作
她們家就可以一家三口風平浪靜地吃晚飯
她所企盼的幸福
在我看來
是比細雨更為要薄弱的
每個細雨的日子
我習慣往家中透明玻璃外望
因為那總是可以讓我看到
在輕輕地風雨中顯得搖曳的微小幸福的輪廓


每一個禮拜天早上
她都會跟我相約在圖書館讀書
而在某一個禮拜天她並沒有出現


這是一個雨下地有些過份狂亂的禮拜天
我騎著有些破舊的黑色腳踏車到了她家門口
這時
聽到她的哭泣聲
從來沒聽過那種哭泣的聲音
彷彿這世界所有的悲傷都覆蓋在那聲音之上
我用力拍打著她家的大門
每一下用力拍打著大門
暴雨也一次次拍打著我
雨水漸漸矇蔽了我的視線
聽著她父親淫笑聲
聽著她的哭泣聲
而在我憤怒又著急的持續拍打時
我聽到了她喊了我的名字
還聽到了"救我!"
就在這個時候
我低下頭
睜大了瞳孔
放任透明的雨水從我眼框滴落
落入了積滿雨的水窪
從我眼框滑落
落入水窪的雨
激不起一絲絲漣漪
及不上接踵而至的暴雨
就這樣掩埋在水窪當中
由於每天都下著雨
眼淚在這裡是沒有任何象徵意義的
更不可能獲得同情或是任何附加的價值
所代表的
只不過是龐大水窪裡的一滴雨
這樣渺小的存在
如同站在門外的我一樣


平時聊天對事物的看法我們很少契合
然而
我跟她卻在暴雨當中
用那眼睛的雨
彼此孤獨又糾纏地結合


我一路吼著
踩著每一個被雨填滿的水窪
去報了警
警察到她家的時候
只看到她昏倒的母親
喘息著的父親
而她的身影
早已隱沒在雨中


下個禮拜
我還是準時到圖書館
不過她依舊沒有出現


又過了一個月
在雨都這小地方
聽到了很多八卦
有些人說"我前一陣子看到她牽著一個中年男人的手.我想她大概是被包養"
或是"我學長去酒店的時候,你知道他遇到誰嗎?不得了!是之前三班那個被虐待的女生,原來她在做"


一個禮拜後
我收到了她寄來的一封信
信上沒有多寫什麼
只寫著
"抱歉,沒有早點跟你說,我因為一些管道到了外面的世界,
你說對了,外面的世界很快樂.
還有.謝謝你那天來找我,我會永遠記得那在我心中不停迴響地敲門聲"


七年過去了
在那封信之後
我沒有再收到她的信了
以往的"雨的女孩"
現在在外面的世界又過的如何呢?
我想大概是很豐富吧!
而現在的我
儘管暴雨來時
還是令我感到厭惡
但我卻也同樣喜歡起了下著細雨的日子
因為那樣的日子
當我抽著煙
往家中透明玻璃外望時
她的臉龐總會依稀的浮現


某天
雨都的雨停了
人們因為雨終於停歇
連凡事冷淡的雨都人
都在街上興奮地相擁著
但我心情卻沒有一絲放晴的感覺
感覺雨聲還在耳邊迴響
我才發現
七年前的那場雨
仍然在我心裡面
一次次反覆地下著
原來
真正的雨都
不是這個充滿孤寂的城市
而是存在於
我的身體裡


而雨
將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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