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DS:大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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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孤獨地文字魔術師,聊幾篇我喜愛的卡夫卡短篇小說<下>

「鄉村醫生」,也是典型卡夫卡式的風格。揉合卡夫卡擅長的超現實。如果是講求合理性與邏輯性的人,或許會對這篇小說嗤之以鼻。因為它超出常識範圍、更沒有邏輯。有些超現實是會讓人感覺很「真實」的,村上春樹絕大多數的「超現實」表現手法就是如此。但這篇的「超現實」並不是如此。有點妖豔、有點病態。但這只是光看字的表面,如果去解析其中的暗喻性,故事就變得完全說得通了。故事中所有人事物彷彿都是自動冒出來的、沒有一樣是鄉村醫生能夠選擇的。他只能夠被選擇。這難道不就是所謂的現實嗎?當年紀還小時,我相信每一個人都曾經相信過,自己是能夠主宰自己生活的。直到長大了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我們是被選擇的,是生活在主宰我們。還記得卡夫卡的名言:「這個世界即使是有希望的,這希望也不是屬於我們的」。一個個無從預知的事件發生了,為了因應已然改變的情勢,於是既慌亂又無奈地試著調整自己的姿態與腳步。我們被現實沖刷著,往往我們所能做的選擇,只有順著現實的流向而流著。這是因為已經發生的事情,不管多麼殘酷,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拒絕接受的空間。因為它「已經」發生了。你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當作既成事實來接受、背負著事實繼續活下去。杜思妥也夫斯基也曾經提點過這種殘酷性。

「麗莎,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
「發生的事已經發生了。」
「那太過分,太殘酷了!」
---杜斯妥也夫斯基【惡靈】


如果你覺得「鄉村醫生」的暗喻太隱誨,在卡夫卡另一篇傑作「飢餓的藝術家」,就提示的更加明顯。一個風靡一時的飢餓藝術家,掌握到能夠挨餓的獨門訣竅,但令他苦惱的是,夜晚看守他的一些守衛,總會刻意離他遠遠的,給他偷吃東西的機會,讓他飢餓藝術的公正性蒙上陰影。而飢餓藝術家為了證明清白,在這些人值班時擠出力氣大聲唱歌,但看守卻只是驚訝他竟能一邊偷吃東西、一邊唱歌。斷食表演的經理規定,斷食的最高天數是40天,這也讓他沮喪。因為他可以繼續挨餓,時間的上限讓世人無法了解他的極限。但之所以訂出最高天數40天也是有原因的,這個天數可以逐漸加強宣傳、吸引人潮,一旦超過40天,人們的新鮮感也會喪失,也就是說是基於商業上的考量,他的藝術輸給了最實際的金錢。飢餓藝術家因為無法盡情表演、無人瞭解自己,而開始會不時暴怒。而經理為了加強戲劇性、則拿他虛弱的照片來解釋及販售,但其實他之所以看起來會如此虛弱,是因為斷食表演被迫提前終止。但誰也不這樣想,反而解釋成斷食表演之所以結束的原因。幾年後斷食表演人氣不再,他跑到了馬戲團表演,但人們會經過他的籠子,只是因為籠子在要去看野獸的必經之路上。到了飢餓藝術家死前,終於吐露了他選擇永遠當個飢餓藝術家的原因。最後的秘密其實是有些反高潮的、但完全在我意料之外,因此我認為相當有意思。


而「地洞」,我認為也是卡夫卡的經典之作之一。結構完整、層層迷宮式的慎密佈局也叫人激賞。他用這篇故事,就揭示了世人內心最深的惶惑與驚恐。我相信讀了這篇作品,有人會因此感到憤怒,你會發現你變得赤裸裸地,就像隱私被曝露似的,秘密不再是秘密。故事中第一人稱的「我」,是隻奇異的小動物(卡夫卡沒寫究竟是什麼動物)。牠在替自己建造一個能夠安全棲身的地洞。一個可以躲避敵人的烏托邦。牠顧慮地洞內部的空間結構,調整擺設與自己囤積的食物。但是牠也因為心思太過敏感,想出的邏輯、馬上又被自己想出的下一個邏輯給推翻掉。察覺到一點聲音或風吹草動,就嫌地洞還不夠完美、焦慮緊張地苦思自己的地洞如何能改得更滿意。牠的敵人到了故事的最後都還沒有出現,但是牠還是不停地擔心受怕。我們就像故事裡的動物。人的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棲身之所、停泊的港口。但我們終其一生都要被生命中的變數與未知性給糾纏不清。要防衛不只有具體的敵人、還有未知性這個敵人。生活的每分每秒都是騷動的,每分每秒都有事情在改變,不管是肉眼所能看見、肉眼所不能看見的。「平靜」存在於藝術之中。好的音樂讓人感動、好的書讓一切凝結。歌播完了、書闔上頁。夢醒了之後,依舊要鼓起殘存地勇氣、壓抑地面對接下來進逼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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